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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faust2000 于 2016-1-27 01:17 编辑
第七十三章
以前幽篁从未见酋哭过。记忆里那容貌美丽的无极魔一直冰冷而倨傲,让人想起纵横瀚海的百丈玄冰,或是掀震高岗的猎猎长风。傲笑沙场,快意恩仇,胸中回荡着不尽豪气,头上盘绕着至高的荣耀,又如何会如多情的小儿女般落泪沾巾?
然而酋的确是哭了,还哭得很厉害。
那时幽篁为法术所制,浑身上下唯有被削得只剩白骨的右臂挣脱了铁锁。便暗暗抓住笔,趁最后关头祭出所有力量,召唤镜影挡在身前。一瞬间火光在眼前炸开,浑身皮肤被高热灼痛,身体里的每一滴水分也似乎瞬间被蒸干。巨大的气浪将他掀倒在地上,身上不知压了谁的断肢残臂,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恢复意识,已经不知过了多久,手脚并用从焦臭的碎石砂砾中爬出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酋跪坐在不远处的地上,正望着手中断作几绺的罗缨发怔。一向挺直的背脊弯成脆弱的弧度,宛如绝壁之上被冰雪压弯的百年孤松,又像是受伤的天鹅无法抬起的颈项,绝望而哀戚,只让人瞧着便不自禁地与他一同伤心。
明明是几千岁的魔,却孤单地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
“酋……”
幽篁的声音有些沙哑。一时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近去,握住那魔的双肩,将他身体扳了过来。
对上的一瞬间,幽篁感到手中的身体忽然开始剧烈地颤抖。
酋睁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露出混杂着狂喜和不可置信的神情。紧接着,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红宝石眸子里涌出来,源源不断,沿着的脸颊滑落,最后在尖削的下巴上汇成晶莹的液滴,点点滴落在白色的衣襟上,湿痕浅浅,宛若梅间落雪。
“你……”酋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极慢极慢地一个个吐字,“你、你没……没事……”
幽篁低头在自己身上瞧了瞧,回给他一个清浅的笑容:“这模样,倒也算不上‘没事’。但至少,我现在还在这里,还在你身——”
一个“旁”字还未说完,身体已被拽得前倾。一只手紧紧抵住他的后脑,同时唇瓣有两片温软紧贴了上来,急切地磨蹭着,待一启唇,便肆无忌惮地长驱直入。
这样坦率表达情绪的酋真是前所未见,连围观的众妖魔也楞住了,四周不约而同地响起一片惊讶的抽气声。幽篁亲吻的间隙偷眼瞧过去,只见那一双双颜色各异的兽瞳全都瞪大了,呆滞地望着他们。卓君武站在队列最前,一只手还保持着翻找的动作,遇到幽篁目光,意味不明地一笑。槐江则仿佛没看到一样面无表情,良久,忽而重重一声,身后棺材轰然坠地。
幽篁心中只觉喜乐,伸手回抱住酋的后背,凑头过去加深了这个吻。此刻天地为证,观者众多,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吻了他,便算公开了两人间的关系,日后再怎么也抵赖不成了。
直到透不来气了,酋才往后撤开,两手仍是不放心地抓着幽篁,声带哽咽地道:“我还以为……我以为……”
幽篁安抚似的拍着他,柔声道:“……别哭。我这幅死人皮囊就算被幽都王再怎么折腾,也终是行动无碍的,不至于连个把自救的本事都没有。只是现在这幅模样着实有些难看,也不知完全恢复要多久,怕是要碍你好一阵子的眼了。”
酋闻言,低头瞧了瞧书生身上斑驳的血迹、层叠的伤口,摇头道:“没关系,我帮你治疗。你知道的,以我的本事,很快就可以——”
幽篁一听“治疗”两个字,脸色却立刻变了,本就青白的脸变得更加青白,仿佛是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似的。
“那个,你、你……我、不必……”他结结巴巴地说。
酋眼中还晃着泪,却噗嗤一声笑了,容色清艳,彷如清晨尚含着露水的芙蓉芳华初绽。幽篁望着他,心中又是赞叹又是欣赏,一时竟有些呆了。酋只觉异常窘迫,连忙伸袖擦了擦脸,待再抬头时已恢复了惯常的高傲又带点淘气的神情,拉长声音道:“你若乖乖的,本侯心情好,便轻点下手,如何?”
***
至此之后的一段日子平静而忙碌。由于未及预备仓促应战,纵使最终赢得了战争的胜利,夜安城驻军也是伤亡惨重。除了整理战场、安置伤者外,还有许多毁坏的房屋亟待修葺,各类吃用物资也匮乏得厉害。
不过这对于恢复了力量的酋而言,并算不上什么。重建工作在他的指挥下完成得飞快,放眼望去,整个城内众妖魔皆忙得热火朝天,一切井井有条。
幽篁伤得甚重,好在有个水平在北溟屈指可数的医者在近旁,恢复得也十分迅速,没过多久就能看见他半边胳膊包着厚厚的绷带,腻在处理公事的酋身边活蹦乱跳了。这一次他在整个夜安城都出了名,一切自然是因为那个当着数千妖魔的面弄出的惊世一吻。酋在做出那般“有失体统”的举动后,似乎觉得没脸面对属下,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牢牢扣着面具。至于幽篁,在众妖魔口中,他荣幸地成为了城主有史以来所纳的第一位……面首。
幽篁起先还没注意,毕竟妖魔们的看法他是一点都不在乎的,直到某天一个试图巴结的女魔神神秘秘地凑上来,往他手里塞了一只小小瓷盒,里面盛满了玫瑰色泛着清香的软膏。幽篁莫名其妙,拿着小盒去问酋,只见那魔族将软膏凑到鼻间嗅了嗅,脸色顿时黑得跟要杀人似的。
“这东西哪儿来的?”
“别人给的。”幽篁诧异。
“谁给的?”酋追问。
幽篁心道不妙,知道要是说出来的话那女魔必然要糟,想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魔可能也差不多,便避重就轻地道:“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
酋一僵,张了张嘴似乎要回答,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秀美的脸庞忽然泛上一丝红晕,皱眉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快扔了!”
幽篁本来没往那处想,此刻见他神色也就回过味来了,不由叫了起来:“哎哟,她给我这个干什么……等等,难道他们都以为我是在下面的?”
酋唇角微挑,弯出个得意的笑,道:“不然你以为呢?”
幽篁道:“不行不行……这种事情可不能……”他顿了顿,知道哪怕自己拉了高台,扯了大幕,把全城的妖魔都招过来澄清两人上下关系,大概也没人会信,只能退而求其次道,“……那、那至少你要给我个身份吧?我若留在夜安城,可不能整日里顶着个见不得光的身份——”
酋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阵,赞同地点了点头:“说得倒是有些道理。你想要什么名分,说出来听听,本侯给你封。”
幽篁想了想,道:“嗳,对了,那时候追杀你的那个右亲卫统领,叫什么奎召的女魔,不是被我给杀了么?按照北溟的规矩,合该我接替她的位置,所以也封我个统领当当,怎么样?”
酋瞧了瞧他满怀期待的眼神,摇头道:“以你的本领,若仅仅只是个统领着实屈才,所以本侯给你往上升一升,如何?”
“哦?升成什么?”
“呵,凭着你我二人关系,自然……自然便是这夜安城的城主夫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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