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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是没能去看那一场古典家具展。
我买了回苏州的车票,小张说要送我去火车站,我说不用。
他却坚持要将我送出小区,说小区里面不好打车。
恍然间记起来,那时我说要住酒店,秦择也是这样说的。
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痛,我打开车窗,大片大片的法国梧桐映入眼帘。
小张小心翼翼地问:陆小姐,你好像很不开心?
我摇了摇头,其实并不是不开心,只是有些感慨,无法对抗现实的无力感让我迷茫。
天真的我曾以为,像秦择这样天神下凡般的人物。
应该如同游戏里的角色一样,毁天灭地,无所不能。
但事实证明一切只是我的臆想,他与我一样,也只是普通的凡人。
他也会有解决不了的烦恼,无法掌控的命运,以及诸多身不由己。
可他却比我清醒,比我冷静,比我理智。
他能说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也能说出“我早说一天,你就多一天选择”。
暖起来像阳光,冷起来如寒窖。
小张压低了声音问我:是跟秦总吵架了吗?
吵架?他才没有时间和我吵架,就连向我揭露真相也只用了不到两分钟。
想起这些我不禁叹了口气。
小张大约猜出什么,转头也叹了口气:别看我年纪也不算大,但我十几岁就给老秦总开车了,现在又给小秦总开车,用书上的话来说,我也算是两代老臣了吧?哎,红灯。
小张踩了刹车继续说:他们父子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把公司当成了家,一天天地住在公司,也难怪留不住枕边人了!
留不住枕边人?我直了直身子,这我还从未听秦择提起过。
小张无奈一笑:您还不知道吧?夫人早就跟老秦总分开了。
我一愣:离婚了?
小张又是一笑:也没离,就是各过各的。
我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小张耐心地解释:老秦总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这不上个月才在海外开了分公司吗?结果没过多久就查出来胰腺炎,前几天刚出院,还在家休息呢!
怪不得秦择越来越忙,原来还有这一层隐情。
小张接着说:说句不该说的,你说赚这多钱又有什么用?过的还不如我们这些平头小百姓。
是啊!有钱有有钱的负累,没钱有没钱的自在。
小张话锋一转:不过比起老秦总,夫人可会享受多了!整天就想着如何花钱作乐,快活的跟神仙似的。前几年有空还来看看小秦总,这些年倒是没怎么见了,听说找了个小伙子在欧洲定居了。唉,千金大小姐就是大小姐,也能这么做母亲的!
车子拐了几个弯之后停下,不远处就是上海站。
硕大而刺眼。
小张连着叹了好几口气才将车熄火,下车帮我拿行李。
我走下车,站在门边上,耳边回响着小张刚才的话。
他大概是故意说的这些话,可能是单纯的想帮秦择说好话,也可能是在斥责我的不懂事。
就像他自己说的,待在父子两这么多年,作为一个旁观者他最有发言权。
但不得不承认,这些话的确对我起了作用。
小张拿了行李走到我跟前,又问:要不我再送您一程?这火车站大,不好找!
想来他还有话对我说,我便点了点头。
果然,走了两步,他又自顾自地说起来:别看小秦总什么都不缺,但其实不是那样。我听老秦家的保姆说,他一出生就被交到了她手上,亲妈没带过一天。打从会走路开始就请老师到家里辅导,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学,完全没过过一天孩子的日子。后来上学就更不用说了,高中没读完就被送到了英国,很少回家,也没人去看过他。
说着小张兀自笑了起来:说出来不怕您笑话,他毕业刚回来那会儿,连中国话都说不利索了。
笑着笑着他又叹起了气:照理说,小秦总这么好的条件,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却愣是耍了这么多年光棍,您说稀奇不稀奇?倒是也有姑娘主动往上贴,但都没法儿入他的眼,说出来不怕您骄傲,您还是头一个往家领的!
是吗?这倒是我从未想过的事情,毕竟我一直都没法将秦择在游戏里的渣男形象完全忘却。
现在经小张这么一说,终于才算完完全全地洗白了。
可洗白了又有什么用呢?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是爱不爱的问题。
问题是,爱成了负累。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安检口,小张意犹未尽地停下脚步:哎呀,到了!
而我还想继续听他讲秦择的故事,于是故意没去接他手里的行李。
小张心领神会,接着往下说:不过说句良心话,小秦总和老秦总不一样,你别看表面都差不多,心里边差了去了!
我问:什么不一样?
小张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词,只梗着脖子说:反正就是不一样,我没读什么书,也说不清楚,说白了就是小秦总身上的人味更重!你看他能费尽心思地打听您喜欢什么,还放下脸面去问展商要东西,不惜得罪人也要推了会议,就为了陪您看个展会,这可都不是他爹能干出来的事儿!但凡他爹要能做到这些,夫人也不至于那样。
我的重点却落在一个节点上:他问展商要东西?你是说……那套鎏金碧玉首饰?
小张一缩下巴:可不就是吗!小秦总为了这事给人说了不少好话,那本来是人家自己收藏的古董,可不想卖呢!
天真的我竟还信了秦择的鬼话,真以为是展商随手送的赠品。
一阵惊喜过后我又不禁想:他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而我究竟有没有真的走进过他的世界?
全是未知数。
小张默了一默,主动将行李递到我的手上:陆小姐啊,张师傅我活了这么多年,没什么别的本事,看人勉强还算准。我瞧着小秦总不会像他爹那样顽固,指不定哪天忽然想明白,就不会一门心思扎在事业上了。
我也希望真有这一天,可是他却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哪知小张听完这话整个人往后一撑,一脸“我信了你都有鬼”的表情:你可千万别把男人吹牛逼的话当真!什么由不由己的,他现在就是听信了他爹的鬼话,一心想让博美再创辉煌,所以才会活得这么累。要是放下这些心思,也不能说很轻松吧,但至少是不用搏命了!
我质疑:真的这么简单吗?
本以为小张会像刚才那样义愤填膺地拍着胸脯向我保证:对,就是这样!
那我便能正大光明地飞奔回秦择身边,理直气壮地拉着他陪我去看展会。
不,是做任何事情。
小张却为难地摸着后脑勺欲言又止:其实商场上的事我一窍不通,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我说的那么简单。但我跟您这些,只是希望……如果您愿意的话,能多陪陪小秦总。
也不知道哪个字戳中了我的泪点,我别过头去不动声色地仰了仰头。
盈眶的泪水便被悉数倒流回去。
他又说:除了您,没人愿意陪着他了。
广播里适时响起检票的声音,我低了低头,稳住颤抖的手拉起行李箱。
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说:谢谢你,但我得进去了。
小张一听急了:他向来说一不二,说了去展会就一定会去,我们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我愣了一愣,努力冲他咧出一笑,转身走进了安检口。
怪我还不够奋不顾身。
不能明知道会成为他的负累,明知道越往后越是互相伤害,还要不顾一切地去爱。
终究都不是懵懂无知的年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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