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那年,我在崖边捡到个孩子。
那天收到了莫师兄从太古铜门来的私信,欢喜地交给了他,得了一块条头糕。
忽然一只小手抓了我的道袍。低头一看,圆圆的脸蛋上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正在望着我:“师姐,也能帮我发信吗,我想娘亲。”
这么小的孩子,恍惚和我刚上山时一样。
我分了一半条头糕与他,复又取了纸笔来,帮他写了一封家书。信的末尾,他握着羊毫,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屿寒字”。
原来是刚上山来的掌门公子。
十年前宋御风还不是掌门时,便迎娶了冰心堂仅次于紫荆掌门的素蕊掌针,那场婚礼声势浩大,备受大荒上下瞩目。第二年素蕊便诞下宋屿寒,可是从那以后她再未离开过冰心堂,宋御风也再没去过天虞岛。
那些大人物就是这样的奇怪,明明没有什么感情的婚姻,也喜欢演得轰动热烈。
那天他随我站在上清峰上目送衔着信的仙鹤飞往天虞岛,然后拉着我絮絮叨叨讲了很多神农谷的事。我从不知道九岁的孩子可以话这么多,但却了解离开母亲的孩子心中有多少忐忑。耐心听他讲完,就好像完整了自己失去的那几年。
后来宋屿寒时常来寻我,讲他平时学习道法的事,牵着我的袖子喊我师姐。更多的时候,他和师兄们练习八卦咒,受了伤便跑来向我讨点心。
转眼三载寒暑,日升月落,秋去春来,只有上清峰的苍松永远青翠着。
莫道然这些年和太古同门联系越加密切,他也不忌惮告诉我,通信之人是他安在白云观的胞弟,莫少白,一颗连宋御风都不知道的棋子。
白云观,自从玉玑子与宋御风掌门之争之后便独立于上清峰的管辖,几年来偏安一隅但却不容小觑,因为掌门的考核需要经过五大长老的认可,而白云道长即是其中之一,更是唯一知道如何召集其他云游的四位长老之人。
我素来知道莫道然有野心,但却无心在意。即使明白他对于我多是利用,但能多见一面也是好的。
可他却不知道,九年了,我已经不再喜欢什么甜点。那天他依然塞给我一叠云片糕,扶了扶我的道冠,便转身离开。盯着他望了许久,我才发现站在一旁的宋屿寒。
这些年他个头一直在往上窜,如今整张脸被隐在松枝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看到我发现他,宋屿寒慢慢走了过来,下意识地扯我的袖口复又停住,问道:“师姐,所以那些点心都是莫师兄送你的?”
我点点头,笑得心虚。
他了然,沉默了一会,说:“师姐,蜀州城最近不太平,父亲派了几位师兄去协助朝廷查看,也让我跟去历练,所以会离开一个月。”
我吃了一惊。这掌门也太望子成龙,宋屿寒才十二岁,就要去见真刀真枪。只好拍拍他的脑袋:“掌门对你寄望很高,但你平安才是最重要的,记得多往后站点,吹吹风就好别跑上去符惊。”
他别扭地躲开了我的手,说:“师姐你也要保重。记得一定要给我写信。”
“好的,一定。”才怪呢。
我念他要出远门,一股脑把云片糕全都送给他,谁知他摆手推掉,从怀里取出一只锦囊,塞入我手中:“你也十八了,别只知道点心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打开锦囊里面竟然是只檀木簪子,簪头银色凤凰缀以玛瑙点睛,振翅欲飞。
那天是我十八岁生辰。
握着簪子在崖边坐了一整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