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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冷的寒气好象一丝丝透进她心里,她整个人都冰冷如水。她想借这透骨的寒气找到答案,可事实却象这江上的雾、雾中的月,迷朦难解。不由感叹道:“春夜深,晚风寒,朦胧月,淡淡烟。”“春江雾月夜虽然好看,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身后突然传来甘琳的声音。颜玲儿苦笑,似乎自己的不眠之夜也是她的不眠之夜。
“你那是什么表情?”甘琳悠悠地转到她面前,问:“怪我打搅你了?”“你要那么想,我也没办法。”颜玲儿挑眉道。甘琳不以为然地哼了声,道:“我发现你每天睡得很少,有时甚至不睡。”“我觉得不必花那么多功夫躺在床上。”颜玲儿轻侃。“或许你怕睡得太多?”甘琳微笑着一惊道破真谛。颜玲儿惊诧地瞪着她,她看出什么了吗?甘琳从她的表情就知自己猜得没错,于是优雅地浅笑着。
“为何会有此说?”颜玲儿把她的得意尽收眼底。“因为你一向晚睡,在所有人都已入睡时,你总是在到处游荡。当别人早起忙碌时,你却得正香。你如果不是人有毛病,就是你害怕夜里的寂静。因为我了解你,所以猜你是后者。”“说得好!你简直比刘百知还厉害!”颜玲儿拍手大笑。“不只这些。”甘琳不理会她的打岔,继续道:“当大家热热闹闹时,你倒显得格外安静,可当别人都沉默时,你却又淡笑风生,你这个人总显得与众不同,为何?”“你问我?”颜玲儿妩媚地一笑,道:“倒不如问问你自己。”“我?”甘琳挑起眉,指着自己的鼻子,不解地问:“你是你,我是我,你的事我怎么知道?”“至少我们是同病相连。不然,你何必这么晚了还出来找我?”颜玲儿笑问,狡黠地眨眨眼。甘琳的脸色黯淡下来,叹了口气,弯腰用肘撑住栏杆,望着江面袅袅的雾气。
“怎么?被我戳中心事了?”颜玲儿望着她俊俏的侧面,问。甘琳喟叹道:“人常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此乃人生最无奈的事!”语气是寞落的。颜玲儿觉得有东西压在胸口上,呼吸维艰,她长长吐了一口气,挥手拂去额前发丝上的露珠,道:“别想那些不高兴的事了。知道我这么晚跑到外面来做什么?”“做什么?”甘琳敛起一脸萧索,问。“等消息。”“什么消息?”“不清楚,我只觉得今晚会有消息传来。”甘琳侧着头,望着茫茫的月夜,神秘地笑道:“你觉得有,就一定会有!”颜玲儿斜着眼瞟了她一眼。
只听“噗噗”两声,一只灰鸽子穿过薄雾飞来。颜玲儿一伸手,鸽子落在她指尖,另一只手熟练轻巧地解下一支竹筒,再一扬手,鸽子飞走了。她将竹筒往手心里一磕,一卷信笺滑出来,展开来一扫而过,然后抬头看着甘琳。“有什么消息?”甘琳不急不躁地问。“我在想,你听完这三个消息之后会有何表情。”颜玲儿饶有兴趣地卖着关子。“那就要看看你的消息究竟有多大的威慑力了。”甘琳不动声色地道。
“唐纳千死了。”颜玲儿言简意赅地道。甘琳连眉头也没皱一下,淡淡地道:“唐纳千是阴煞门三老之一,曾为阴煞门出了不少力,这次是为追杀萧云逸而来。虽然他武功也属一流,一条厉丝乌龙鞭狠毒霸道,曾经取了不少人的性命,但要对付萧云逸却仍是技差一筹。不然,又岂容萧云逸从从容容地来到江南?他要杀萧云逸结果只有一个,所以这条消息并无多大价值。”
“你以为安浩会搜集这种显而易见的情报吗?”颜玲儿投给她一个可笑的斜眼。“噢?那你想说什么?”甘琳装作没看见她的表情。“萧云逸。”“他怎么了?他不是赢家吗?”“不。这场比斗可以说是两败俱伤。”“噢!”甘琳拧起眉头,疑惑地望着颜玲儿。“唐纳千以六对一,结果只是让自己去送死。萧云逸虽然胜了,但也中了毒。”“什么毒?”“汉石血。”颜玲儿如整以暇地斜视着甘琳,看她有什么反应。相信这三个字可以令武林中任何人闻名色变。甘琳也不例外,她的脸顿时变换了两种颜色,惊声问:“就是那种一滴血导致‘万里澄江塞浮尸’的‘汉石血’?!”
虽然甘琳的大惊失色只是在转瞬间闪过,但颜玲儿能了解她心中的震颤。“万里澄江塞浮尸”虽是江湖中人的夸大其词,但在数十年前,幽都魔教星占长老以一滴渗过‘汉石血’的鸡血毒杀上千名武林豪杰的事,江湖中是无人不知的。此毒上沾血,鬼神难敌。脓血一出,沾者无救,漫延之迅,匪夷所思。近年来,大多人都以为此毒已失传,谁知又在此时出现。
“那么,”甘琳凝望着颜玲儿道:“萧云逸岂不是遇上『违规物品』烦了?”“他的麻烦一直不小。”颜玲儿淡淡地道,仿佛一点也不关心似的。“你不担心?”城琳颇有含意地问。“我担心什么?”颜玲儿给了她一个莫名其妙的白眼。甘琳望着她,目光炯炯,似乎要看透她似的。可颜玲儿无动于衷,只是拿怪异的眼神瞟她。
许久,甘琳才移开目光,她看得出颜玲儿对萧云逸似乎没有特别的情意,但她又不太确定,决定暂且放弃这个念头,问:“那第二个消息呢?”“第二个消息更为惊人。”颜玲儿媚眼带笑,顿了片刻,见甘琳看穿自己的把戏并不急于追问,便道:“寒山寺方丈空真大师圆寂。”
甘琳深锁双眉,脸色瞬间凝重,叹息道:“一代高僧也难逃生死关!”颜玲儿还有惊人之语:“更可怕的是空真大师居然是被人重伤而亡!”“什么?”甘琳双眼圆瞪,紧紧钉住她道:“是谁?谁又能重伤‘十七大高手’之首的空真大师?”“萧云逸!”颜玲儿一字一顿地道。
“不可能!”甘琳惊呼:“你不是说他中了汉石血,他至少一个月内不能动用内力!”“事情怪就怪在这里。”颜玲儿苦笑道:“萧云逸与唐纳千一役之后,被空智大师所擒,带回少林寺。空真大师要以佛法化去他身上的戾气,两人单独待在禅房里。但不到三个时辰,空智大师听到里面接连几声响动,冲进去一看,空真大师伤重而亡,而萧云逸已无去向。”“那空真大师所受何致命伤?”甘琳问,其实答案不问自知,除了断残剑,还有什么更能证明是萧云逸所为?
“萧云逸现在何处?”“沐渎。”颜信儿笑道:“这是安浩的第三个消息。”依甘琳对颜玲儿的了解,她总是笑对世事,笑得越深、越甜,事态就越严重,于是问:“这个消息又有什么惊人之处?”颜玲儿不答反问:“以你来看,萧云逸由寒山寺到到沐渎,要多久?”甘琳沉吟片刻,道:“按日行千里来算,至少三日。不算吃饭睡觉,以及在寒山寺耽搁的时间。”“萧云逸是在七日前与我分手,次日与唐纳千相遇,四日前出现在沐渎。”“也就是同时出现两个萧云逸,一个在寒山寺,一个在沐渎!”甘琳推测到。“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颜玲儿问。
“断残剑不会是假,当然是少林寺那一个是真了。”甘琳断道。“未必!”颜玲儿摇头道:“你我都知道,萧云逸中了‘汉石血’,他是无法动用内力的。一旦动用内力,必会招致毒发。”“那空真大师所受致命之伤又做何解?”甘琳有些如坠云里雾里之感。“我曾猜测。”颜玲儿望着凄迷的江面,幽幽道:“枫叶有两个。萧云逸曾为我这个猜测大为震怒。当时我就觉得莫名其妙,事后细想,我一定是猜中了,而且他也深知真象,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那么再一步想,萧云逸会不会也有两个呢?”
甘琳初听她的话,震惊得无以复加,但凝神细想,也不无可能。可是一个萧云逸、一个枫叶已经让武林天翻地覆了,要是再多出一个来,她无法想象武林会变成怎样的局面,不无忧虑地道:“事有偶然。或许你说的也有可能。但我却不希望真就如此,不然武林惨矣。”颜玲儿抬头正要讥笑她几句,突听水下发出几声异响,她蓦地扭头去看水面。薄雾象轻烟似的在水面上袅袅地飘舞,三月初的水面还是清清冷冷的,水细细地流着,朦胧着波纹,看上去没有异常。
“怎么了?”甘琳见她神情警觉,低问。颜玲儿双眉微拢:“有点不对劲。”扬手弹出三颗铃子,“噗噗噗”分别落于远近不同的水面,并高喊:“水里的朋友请出来吧。”话音在水面漂荡,却没有回音。甘琳一直静静地看着她,表面看上去一派轻松,但她相信玲儿的直觉,而且这江上平静得不同寻常。
颜玲儿的话惊动了绿柳山庄人,纷纷奔出来察看情况。映日一役已让他们风声鹤唳,相信他们在她们二人在船舷上交谈时就已惊醒了。“有什么情况?”厉少政问,声音平静,虽然他对颜玲儿多有怨结,但颜玲儿的敏锐,他早就见识过了。颜玲儿的目光由远处的江面慢慢收回,四下巡视着。最后落在船后系着的小船上。那条船载的是厉少畋的棺木,象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往船尾走去。众人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她。
猛地对面岸上一群宿鸟惊飞,“噗噜噜”叫着冲上夜空。几条黑影一闪而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对岸上去了。只有颜玲儿一直注视着小船上那一点黑影。蓦然闪过的亮光令她浑身一颤,猛地转身大喊:“不好!”
众人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呆怔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传来。顿时水花、木屑漫天摔落,船身剧烈晃动起来。方才一声爆炸,不仅把那只小船炸得粉碎,还把船尾炸得飞裂,船底一进水,船开始倾斜。“快上岸!”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厉少政或是甘琳,再者是颜玲儿,又或是三个人声音同时响起。在这种惊慌的情景下,谁也无法去分辨。紧接而来的是船头一声巨响,气浪将众人推得站立不稳。还好诸人都是行武出身,身轻骄健,很快就上了岸。厉少政走在后头,甘琳走在最后,都上了跳板,只有颜玲儿一人还在船上。
甘琳扭头正想喊她下船,就见她刚跨过一条船缝,踩着已燃着的船板冲过来。但还未冲到船舷边,船舷上又是一声爆炸声。跳板应声而断。厉少政及甘琳同时落水。甘琳看着颜玲儿的身影被烟屑淹没,急得大叫,反身要去救她。厉少政一把拉住她,纵身一跃,两人从齐腰深的水里跳起,直扑岸上。正当他们刚刚跃出水面时,又一声山崩地裂的震响,整条船在响声中飞上半空,又急冲而下,“噼哩啪啦”摔在水面上,击起层层浪花。
“玲儿——”伏在岸上的甘琳嘶声喊,望着青烟弥漫浑浊的江水,泪水顿时盈满她的双眼,双手紧紧扯住干枯的草茎,她一时间无法去想颜玲儿是否真的就被这片青烟吞噬。岸上是一片诅咒与抽泣声。
跳跃的火光撕碎了河畔的夜雾,此时东方已露出淡淡的鱼白。众人颓废地围坐在火边。甘琳抱着双肩,有些失神地望着火堆。厉少政拔拔灰,扭头道:“甘公子,不必灰心。等天亮,我们再去找找。”甘琳摇摇头,道:“不必了。倘若今晚找不到,天亮就更无望了!”
一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众人都纷纷跳到冰冷的江水中寻找,寻找一切可能逃过爆炸的东西,仰或……尸体的碎片。可奇怪的是,水中找不到一丁点模糊恐怖的东西,厉少畋或是颜玲儿的。他们似乎在这场爆炸中灰飞烟灭了。找了半夜,也只找到几件兵器及用具的残片,兴好众人合力点起这堆火,才可以在这风寒水冷的江畔坐下来。
厉少牧抱了些干柴回来,弯腰放下,走到甘琳身边,低声道:“甘公子,请借一步说话。”甘琳抬头看了他一眼,起身同他走到一旁,问:“厉兄,何事赐教?”厉少牧将一样东西递过来。甘琳接过来一看,是只银铃,不难想见是谁之物,忙问:“在哪儿找到的?”“我方才又到江边溜了一圈,在江边的草丛里发现的。”厉少牧面色沉郁,低声道:“这是玲儿的。”甘琳什么也没说,握紧银铃,慢慢转身面向江面,银铃是颜玲儿的象征,早已变成她身体象征,任何人都不可能让她丢掉她的铃儿,取她的铃儿就是取她的命。这令甘琳想起她与颜玲儿初次相遇的情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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