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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那晚,应孙维禹的要求,我认认真真地给他做了一桌信城菜。
他说,就做你爱吃的,从小吃到大的味道,我想尝尝。
我说行,你等着。
结果,某人那被清蒸白灼鲜甜滋味惯养出的胃,被我满桌的红油青蒜、重油大辣彻底震慑住了……
用光了一盒面纸,喝空了两壶冰水,总算把那顿饭吃完了,孙先生满面红光,汗如雨落,像是刚从哪个运动赛场上捞出来一样……
为表心疼,我决定同他一起洗碗。
两人挤在一个水池边,斗斗嘴,说些情侣间才能忍受的无聊笑话,用脏兮兮的手吃吃对方的豆腐……静谧悠长的夜仿佛也变得短暂生动了起来。
夜深了,我趴在床上哀嚎,孙维禹坐在一旁替我按摩肩周。
“累成这样,早知道就不吵着要你做饭了。不过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也是一身老胳膊老腿的毛病?”
“年轻?我三十有一了,兄台!”我只能一边挨着肩上得酸胀,一边臭贫嘴。
“是么,我第一次见你时,还以为你是来实习的大学生……”
这话我听着还挺受用的,赞许地对他点点头:“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北京出差那次?”
他摇头,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容。
我坐起身逼他交待,刚开始他骨头还挺硬,誓不松口,直到我施展出“晓之以色,动之以手”等下三滥手段之后,他才不得不吐露实情。
“比那早很多,应该是你刚进公司不久,有一个加班的晚上,我见到一个傻姑娘,在茶水间一边撕泡面袋,一边流眼泪……”
我的脸噌一下红了,天哪,那是真是猴年的事情了……我都不记得当初那副惨相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多半是些初入职场的挫败或委屈吧。
“所以你对我顿生了好感,或是……怜惜之心?这个桥段好言情啊……”我皱着鼻子对他摇头。
“都没有,我只是在想,承受力这么差,趁早走人,留着也不过了试用期。”
我气得伸脚要踹他,却被先手制住了。那只脚被他紧握在手里,动弹不得,我只能以鼻孔对他,以示轻蔑。
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脸:“不过,某人后来的表现倒是颇让我改观。北京出差那次,刚开始我的确有心想磨一磨你,试试心性,没想到你还挺耐得住考验。”
“孙维禹!!!你考验我的方式,就是把我扔到遍地豺狼虎豹的酒桌上……当公关?你知道我那阵子被人灌得有多惨么?”
想起这笔旧账,我怒从中来,声音都尖利了好几度。
孙维禹见状立刻跪地讨饶,表示悔不当初。
并再三强调,后来他也不忍心了,慢慢地开始琢磨,这个小姑娘该怎么培养她才好……
不琢磨还好,真一开始动脑筋了他才发现,小姑娘身边另有埋伏啊——周甘宁的第一次发配,多半与此脱不了干系!
后来的新加坡之行,再后来年会上灌我喝酒,有意破坏周甘宁让我代驾的习惯,再后来春节前的那次修改报表的加班,再再再后来的一切……原来在那些我尚不知觉的记忆瞬间里,他早已经清楚地把我猎入了视线之中,这只腹黑的老狐狸!
可是这些猎取人心的伎俩,到事后再说给两情相悦的小猎物听,就都成了情话,全是甜蜜的记号……
我依偎在他的怀里,细数着这些年同他一起历经过的悲喜,觉得美好又伤感。
时光匆匆流走,幸好我们还能彼此珍惜。
在聊到近期的工作变化时,孙维禹突然正色问我:“你的工作都是直接向方辛汇报的吧?”
“是啊,垂直向她汇报,也没有虚线。”
“嗯!袁易这个人,尽量不要接触,还有你部门那个姓程的副经理,你和他的工作内容不要有重叠,各干各的最好。”
“好,现状就是这样的。不过,为什么突然提醒我这些?不是说好了要我自生自灭么。”
孙维禹的手在我腰间施力一掐:“翅膀硬了是不是?”
我吓得求饶:“不敢不敢!不过您老为什么突然心血来潮跑来我们公司视察?听说折腾了好多同事不眠不休地紧张备战,劳师动众啊…”
“他们现在才知道紧张,早干嘛去了?”
“嗯?是出什么问题了么?”
孙维禹顿了顿,抚着我的头发低声说:“没事。我了解你的性格,与他们两人的做事方式大相径庭。你有你自己的发展方向,别去和道不同的人瞎搅和,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够了。”
“明白了。”
他在我额头上吻了吻:“乖,睡吧,宝贝。”
在他的怀抱里,我仿佛真的可以心安理得的做一个小孩子,受尽关怀呵护。
之后的几天,孙维禹照旧出差,工作生活一切如常。
不过当我把组织架构方案初稿提交给方辛的时候,她只是扫了两眼,就放下了。
我向她征求修改意见,她沉吟了一会儿,说:“这个改革方案先放一放,你可以先忙别的工作了。”
我有些懵圈,几周前她还雷厉风行地表示要尽快落实这项改革,今天却突然把它搁置了,态度急转直下,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总,是我的这个方案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你做得很好。是公司目前的状况,不适合作大的人事调整。”
联想到孙维禹的突然视察,与他晚上在家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总觉得透着些异常,但孙维禹说没事,方辛显然也不想和我多谈,我只能识趣地点头告退了。
自那起,程辰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了剧变,再没了之前的热情与亲切,除了不得已的工作上的交流,其他时刻都离得远远的,偶尔碰面也是神情淡漠地点个头就过去了,再无任何人情交集。
部门其他成员对我也疏淡了许多,他们都是看程辰的眼色做人做事,我心里清楚。
我谨遵孙先生的教诲,兢兢业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其他一概不理会。
周末的时候,叶皎约我打球,算起来我们也好久没有见面了,城市变得越来越大,朋友间的距离也是。
我到达网球场时,她已经在场内打上了,对手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看发型装束就知是潮男,和叶皎同框的画面倒是养眼好看。
他们打了好几个回合,才看见坐在一旁观战的我,叶皎放下球拍,笑着向我走过来。
我递给她一瓶运动饮料,叶皎喝了两口,把瓶子递给她身后跟来的男子,他接过仰头直饮,二人的互动亲密自然,反倒是我站在一旁,暗自尴尬着。
“来,介绍下,这是芸生,这是BEN。”她的介绍潦草含糊,我也只能稀里糊涂地同那位BEN互道了声HI,就算是认识了。
BEN的球打得很好,满身年轻人的活力与热情,笑开时八颗齐整的白牙,肩上像是披了阳光。
运动间隙,叶皎冲我眨眨眼,透着诡秘与得意。
打完球,叶皎和BEN耳语了几句,他便独自离开了,临走前,他还在叶皎的脸颊落下个告别吻,惊得我立刻别过头去。
待他走远,我那口提着的气才松下来,转头严厉质问:“叶皎同学,这是什么情况?”
叶皎淡定地耸耸肩:“朋友啊,就你看到的情况。”
“他是朋友?那……老马呢?”
“离了。”
……
那天回到家,我觉得伤感又唏嘘。
叶皎居然离开了老马,他们的婚姻存续了七年,终于还是没熬过去。
叶皎说,其实早就没感情了,之前始终维持着一是为了孩子,二是为了面子。后来想开了,为什么非要和自己的心过不去,她的身材、颜值、社交能力样样都在线,与网络知名度伴随而来的还有网店越来越高的收入,她越来越自信,再没有哪个方面再受制于这个心早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了……
她说,这样的婚姻我还要它何用?
可是七年的家庭陪伴,还有天真无碍的孩子呢?
叶皎说,我想明白了,人生短暂,为自己活。
于是,她把孩子留给了老马,把未来全都还给了自己。
我唯一看不懂的是,最初老马在大学校园苦追她多年未果,为何才出社会一年多,她又转念决定嫁给他了,开始这段“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呢?
叶皎不肯正面回答我,只是满脸清笑,自嘲地说:“谁年轻的时候,没被猪油蒙过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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