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木秋》——又名：谁说五星梅花姬没有春天？

不要花椒丷

   还是关键时刻，秦武给卫灵搓了一个归园田居，让卫灵从炎泷的大刀下逃出生天。
   炎泷摸着鼻子悻悻地收了刀。
   卫灵没有想到炎泷出刀之后居然收不回去，现在靠在柱子上微微喘着气。
   “我来是想说，三日后的……婚宴，不论以前发生过什么，我都希望你们能来。”
   “嗯。”“嗯。”
   异口同声，又互相尴尬地对视一眼。
   ……
   海琼楼觉得自己快完蛋了，主人一波三折的婚宴在即，自己却去给他惹了麻烦。
   现在告诉他是不敢告诉他的了，海琼楼急得原地直拔自己的头发。
   西瓜幼苗又是一副艳羡的表情，发量多，就是好，不像她，梳刘海都盖不住秃头。
   虽然西瓜幼苗不是人类，但是开智以后长期和人待在一起，审美也偏向于人族。
   “楼楼……”
   “嗯？”其实海琼楼希望西瓜幼苗改改她的称呼，楼爹也行啊，实在不行，楼哥，楼叔，任她挑选。她称呼传堕就是堕堕，称呼自己还是这样，一点都不尊重他长辈的身份！
   海琼楼从身上又拔了一枝梅花，西瓜幼苗开口了“楼楼，我要，离开了……”说着西瓜幼苗拿走了海琼楼手里的梅花枝。
   “嗯？去哪里？”海琼楼没反应过来。
   “八卦田。”
   “你去那里干嘛？”海琼楼觉得，西瓜幼苗可能应该八成也许不是去找神木护卫玩的。
   “修行，我要，成为，大妖。”
   “为什么？”海琼楼放下了拔头发的手“谁欺负你了吗？”
   “没有，我就，想去。”
   “唉，真的，你相信我，这路途遥远的，你一个小竹子，搞不好过去的路上就被人黑了，这里修行虽然不快但是安定啊。”海琼楼决定打消她这个野外求生的念头，家养向来比散养活得久。
   “我，已经，决定，好了。”说着西瓜幼苗幻化出了完全态，已经同海琼楼一般大了，就是卖相不太好。
   “……呃。”海琼楼语塞。
   “堕堕，也，答应了。”
   “你听他的干嘛？！我跟你说……”海琼楼还没说完，西瓜幼苗抓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未尽之语噎在了半道，海琼楼一时间有些恍惚，虽然西瓜幼苗长相可怖，但是眼中依稀有星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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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琼楼没有劝动西瓜幼苗，野生的精怪向来就看不起这些和人族签订契约的元魂珠，他心里清楚小西瓜不会是这么想的，但是心里也不免有几分难受。
   像他们这样的植物妖怪最是艰难。
   有的，碰上了好的机缘成了厉害的大妖怪，有的则逐渐失去灵气变成寻常的草木。
   海琼楼已经两百多岁了，在秦武刚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花草族内的长老。
   族内大致分为两个派别，一个是亲人派，一个是厌人派。
   曾经，他也高举着旗帜抵抗着人族的侵染，憎恨人类，同他们不共戴天。
   只是……
   海琼楼回忆起了第一次见到秦武的时候。
   那时候自己重伤在梧桐谷，秦武也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他那时候才刚刚加入冰心堂，却用自己微薄的灵力治疗自己的伤口。
   那点灵力是抵抗不住魔气的吞噬的，海琼楼知道自己没救了，闭上眼之后再醒过来的那一刹那，海琼楼发现秦武和他签订了平契——同病同苦，但元魂珠陨落主人会受重伤，主人身故元魂珠只会脱离契约。
   这个契约一般人都不会定，对人族没什么好处不说，就凭秦武当时的身板，要是没有草木之心，契约所传递过来的魔气，那也已经能让他一命呜呼了。
   于是海琼楼也没有多说，只是恭敬地跪拜下去，算是承认了秦武。
   ……
   海琼楼期期艾艾地找到了秦武赔笑道“如果这次婚宴因为我而出了岔子……”
   “那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秦武展颜一笑，温和地说了一句冰冷无情的话。
   “……”好吧，真的没有办法了。

   婚宴如期举行，没有出什么意外，可喜可贺。
   婚宴过程中也没什么意外，因为来了好几个大长老，把一些准备搞事情的适龄弟子吓得如鹌鹑一般不敢再使坏逗乐了。
   唯一的变数大概就是拜堂后开宴的时候炎泷一边祝贺一边冲着秦武肋下来了一拳，秦武呲了呲牙，摸摸挨了一拳的地方，应该都青了。
   卫灵看着秦武呲牙捂胸不悦地从角落挤过来带人把炎泷拖走了。
   炎泷回头准备给卫灵打个同样的来自兄弟的招呼，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挨了一拳——这下轮到炎泷捂胸了。
   这个太虚弟子，文弱书生，力气怎么这么大！
   大荒少侠穿的一身红艳又繁琐，他已经笑了一天了，看见卫灵心情很好地过去揽着他要喝一杯。
   由于在别的桌子上晃久了，针首咳嗽了一下，秦武立刻会意，敛眉踱步晃回去。
   秦武在下面招待客人，海琼楼就在屋顶和一个九尾狐妖喝酒聊天。
   狐妖开始发牢骚他娘子涂山氏跟人跑了，一边发牢骚一边讲了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
   九尾和海琼楼都以容貌姣好著称，所以他俩很有共同话题，但是很明显，这次没有，所以海琼楼安静地听着九尾抱怨。
   楼下是张灯结彩繁华喧嚣，衬得楼上有些寂寥。
   “这世间情爱大都如镜中花，水中月，信不得的。”
   说着，九尾与海琼楼碰了碰杯，杯中琼酿微微起伏。
   “谁知道呢，但愿人长久吧。”海琼楼顺势一躺，靠在了屋脊上。
   他伸出手，举杯对着明亮璀璨的月亮“千里……共婵娟……”
   小西瓜已经出发去了八卦田深处，甚至都没等到婚宴后，她就这样出发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
   传堕端着一盘兔子模样的点心爬上来，从前段时间开始，海琼楼就一直心情低落，即便是今日主人大婚，也依旧兴致不高，他决定来关爱关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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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兔子点心放到了楼顶的小桌上，“嘿……”
   海琼楼瞥了一眼他，没说话，九尾伸手抓了一个兔子点心，叼在了嘴里。
   “传堕……你有想过以后会成为什么吗？”海琼楼还是维持着双手放在脑后靠在屋脊上的姿势问道。
   立志成为思想家、哲学家的传堕应该对这方面很有见解罢。
   “我？没……”从诞生开始，他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宿命，而且欣然接受。
   “如果你现在还认为自己是个替身傀儡是不是太虚伪了？”海琼楼很奇怪，因为大荒少侠不会把有神智的他当别的残魂一般用。
   “没……我……觉……得……挺……高……兴……”传堕慢腾腾，他也掏出一个杯子，倒了一下酒，发现是花酿酒就把杯子放下了。
   “高兴？你没什么想得到的东西吗？”九尾说着扯了一把传堕，让传堕也坐靠在屋顶上。
   传堕仔细地思考了一下，摇头。
   “如果有朝一日，你不得不为了什么而陨落，会遗憾吗？”
   “会……吧……”可谁让他是这样的身份呢，他也不想反抗，思前想后，真到了关键时刻，那就只能舍生求仁了。
   海琼楼看着屋檐下有几个弈剑弟子出来醒酒，他把眼微微阖了阖。
   这世间，看着没有再生波澜，可暗流汹涌下，也依旧涛声依旧。
   这时运，诡谲多变，玄之又玄……
   “唉！”
   “叹……什……么……气……”
   “你见过我族人吧？”
   传堕又思考了一下，如果说是上次查事情看到的的那几个“见……过……”他紧接着问道“找……你……麻……烦……了？”
   “没有，只是有些东西，我想不明白。”
   “哪……能……事事……都……想……明白……”
   九尾接了话茬“可还是忍不住想啊。”
   其实海琼楼愁的也不算是感情问题。
   之前太康下令猎杀花草妖来剜心的时候，激化了花草一脉对人的仇恨，特别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剜掉心的还几乎都是亲人派的，可那时候海琼楼站在了大荒少侠这一边，据可靠消息，现在花草一脉要来清洗海琼楼了。
   海琼楼不是从天地间汇聚的灵力所凝结的，而是从母树上面结下来的果子，别的人族支使的草木妖都和传统的花草一族没什么特别大的联系，所以海琼楼最近的压力特别大。
   毕竟族内有熟人啊，不对，熟妖。
   天门玉最近的压力也很大，婚宴也就来露了一个脸。虽然他总是一个通天神棍的样子，还是逃不了如履薄冰的命运。
   太康已经很不耐烦了，天门玉师傅的长生大法还没成功就故去了，现在天门玉踩在前人的肩膀上努力了这么久，还没结果。
   这样看来，天门玉也是个大忽悠。
   太康希望他耐性耗尽之前，天门玉能有所作为，不然他可不介意让这天下流一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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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上和一个妹子突然谈到了理想问题，我的脑海里就只有一句话:为万世开太平。
虽然也不指望我一瞬间就悟道了……
但别的不说，这个口号真的很响亮。
时不时地喊一喊，有助于血液流通，预防心血管疾病。】

   夜更凉了，行酒至最后，大部分宾客都已经走了，还有几个大荒少侠的死党还聚集在一起。
   大荒少侠都已经有点站不起来了，炎泷还有另外一个翎羽弟子和冰心弟子并着大荒少侠栽在一起，炎泷抱着秦武的胳膊和另外一个不认识的人的头正在往自己嘴里倒酒，他的衣襟因为莫名的东拉西扯而散开，倒歪的酒顺着蜜色胸膛流下。秦武迷迷瞪瞪摔在旁边不知道在看着什么痴笑，一群人挤作一团。
   鸣铮嫌弃地看着他们，又觉得他们这样挺好的，但是！他，千杯不醉，实在体验不到这样的感受，也遭遇不到这样的场景。
   真是高处不胜寒啊。
   卫灵匆匆去批了一个文件回来看见他们东倒西歪摔在一起，无奈扶额，他过去提起秦武“喂……”
   可卫灵刚开口，迷迷瞪瞪的秦武睁大了眼仿佛就立刻清醒了，卫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针首和神农居管事正盯着秦武看——他到底在冰心堂受过怎样的压迫啊！这样都能吓清醒。
   秦武把自己从卫灵手上挣开，又向针首的方向去了，瘫靠在地上的炎泷看见他要走开，一把拽住了秦武的小腿，一下把他绊得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
   ……好吧，也不是很清醒，卫灵走过去扶起他。
   管事有些尴尬“呃，秦……秦供奉，休息去？”
   “休……休息……好啊！”秦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边笑一边迈着虚浮的步伐出去，没有人阻拦他。
   管事看着秦武离开后，凑了过去，一拱手“卫大人。”
   卫灵看着他，眼神清冷“何事？”
   管事拿出一叠纸“我们前段时间收到了这个……”
   卫灵接过来看，眉头越皱越紧，鸣铮看他神色不对，也过来看。
   [秦供奉欲勾结花草一脉对王朝不利调查案卷]
   鸣铮看完倒没什么想法。
   卫灵冷笑一声“你相信这个吗？”
   “不……”
   “是不能，还是不敢？”
   针首这个白胡子老头过来说了一句公道话“我算是看着秦武长大的了，他不是这样的人我心里知道，问题是，究竟是谁，想要拿他开刀。”
   哦……这就是怀疑我了，卫灵突然觉得站着很疲惫，他决定坐一坐，于是他拉开了凳子，端方地坐下。
   鸣铮抱着剑看着卫灵“他们怀疑你不是很正常？”
   卫灵一愣，不知道是因为鸣铮居然听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炎泷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活动了一下手脚，目色清明，没有之前那个抱着好几个人哭天喊地灌酒酩酊大醉的样子，他踢了踢地上倒成一团的人，也到桌子旁边坐下，转头看向针首“说吧，你想的究竟是什么？”
   针首悲悯地看了他们一眼，走过去，用手指沾了酒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成’字。
   桌上的字很快就干了，可虚幻中，某些东西，却没有干涸。

   钟离讳虽然被炎泷重伤，却没有就这样顺势就去了阎王殿工作，他找到了另外一棵大树，成王。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和对人际关系的反复推敲，他得到了，要踩国师就必须先去踩卫灵这个白眼狼，要踩卫灵这个白眼狼就必须要去踩倒秦武的这个神奇结论。
   毕竟柿子要挑软的捏。
   不说这个武夫的思路如何，但是大荒少侠真的很好捏，三无背景，水中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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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这样一来，他把秦武踩了，也算是对国师府的一个震慑。
   一点都不是赔本的买卖。
   于是钟离讳他和善地找到了霍英想借霍英之手隔山打牛。
   霍英不干。
   他确实不想干，就算他是一个爱国愤青，那也是一个有脑子的愤青。
   更别提西凌和他的仇了，仇人的盟友，那怎么敢相信。
   钟离讳拍拍他的肩“我们都不是各个门派的弟子，走到如今全靠自己，我知道你们被西凌诬陷过，也努力为你们平反，但是很多事情没有表面这么简单。”
   钟离讳满心算计地对霍英敞开了怀抱。
   霍英有一瞬间的确很心动，平反……正名……他努力了这么久都还没有成功的东西。
   了解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敌人，这话对钟离讳也很管用，霍英太清楚钟离讳想的是什么了，也不至于就这么被骗过去，但他也不敢直说，只是含糊犹豫道“再说吧……”
   钟离讳走后，霍英给卫灵飞鸽传书了一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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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晨，天气很好，阳光熹微，微风和煦，虽然是初夏，也并不算很热。
   大荒少侠伺候完了自家夫人洗漱准备带着她去神农居拜见，至于高堂什么的，找见再说吧，秦母应该也会高兴她儿子娶了一个好媳妇的。
   秦武刚走出院子，就看见炎泷睡在他院子门口，他有些纳闷，俯身去推了推炎泷“你怎么在这里睡？”
   炎泷被他推醒，翻身起来，用手抹了一把脸“忘了。”
   “好像喝高了……”他补充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有些青茬冒出，有些硌手。
   星澜从厢房经过这里，看见炎泷便幽幽地看着他。
   秦武不解“你没有事情做？若是没有事要做要一起吃……”
   “有。”炎泷掂了掂自己的刀，把它扛在肩上，朝着府门大踏步而去，一边走一边哼哼。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星澜抬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挽着秦武的胳膊拉着他去正厅吃饭，她带来的厨子厨艺很好，不能因为一个小人，就辜负了美食。
   海琼楼和传堕还有来蹭饭的冰心弟子思羽已经排排坐好翘首以盼了，神农居的厨艺，总算下凡到他们这了！
   ……
   卫灵接到了霍英的传书，他自然是不信霍英会与虎谋皮，但是他没料到这一切发生得这么快，被控制的西凌还没放回去，钟离讳就有弃子的倾向了，看来还是策略问题，应该安排得再快些。
   他刚处理完手里的事情，走出房门，就看见炎泷挡在门口，一副思考者的造型。
   “……”
   旁边的府卫挤在一边敢怒不敢言，事实上，炎泷已经躬身撑头在路中间保持半个时辰的思考者姿势了，不论同他说什么，他都没反应。
   “在这干嘛？”卫灵到他跟前站定。
炎泷终于动了，他转了转眼珠，“御选推举文书下来了，有我。”
   “……你这个苦逼脸看起来可不像是马上要飞黄腾达的样子。”
   “我，还有秦武……你没明白吗？”炎泷咔咔扭了扭手腕。
   “大概吧。”卫灵面沉如水，目色却无波，看起来就像是象征性的不满“让你们搞竞争来了。”
   “你怎么这种态度？”炎泷不解地质问，但他刚把话问出去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卫灵的意思，他觉得自己真是瞎想，于是决定回家睡觉，这么一出出的事，弄得他也很疲倦。“哦我明白了，我先回去睡觉。”
   卫灵没问他明白了什么，只是目送他离去。
   卫灵最近的功劳有点大，为了防止公输东方再世，这次不是仲康动的手脚，是太康。虽然炎泷之前的确越俎代庖，但与其让卫灵抬举别人让别人对他感恩戴德，不如自己先发制人。
   太康拍拍手，很满意自己的这个决策，夺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抢生意的来了，他就不信卫灵还能稳坐钓鱼台。
   但是近来卫灵卫灵觉悟很高，于是他真的坐得很稳，一边坐还能一边叹“是非成败转头空……”
   可太康来这么一出，紧张的不止有炎泷，还有钟离讳，陛下这么做，搞不好秦武就和他平起平坐了，以后怎么暗算他呢？！
   他的复仇路，难道就这么坎坷？！
   奈何，太康一般都不会思考这么多，更不会为钟离讳思考这么多。他常年沉迷酒色，最喜欢收集天下美人，却苦于受前丞相的掣肘——虽然丞相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做了很多坏事，但是要保持一直做坏事，那也很有难度，劝服君主不要沉湎酒色，这种事情，听起来就很正派，还可以控制朝内的站队问题。
   太康忧心卫灵干扰他的选美计划，却不知道卫灵对这种事情十分无所谓，太康爱美人也好，不爱美人也好，坐那个位置的即便不是太康也好，稳住权力这件事归根结底，他只有一种心态:还是得靠自己。
   有所谓的是西凌，他的妹妹在后宫为妃。
   不过眼下，他可能也无所谓了。
   无欲则刚，卫灵已经没什么可以怕的东西了，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永远向前。

   御选推举文书的名单如春风一样吹过了各个门派驻地，吹过了天虞岛，也吹到大荒少侠的手上。
   “为什么会有我啊？！”秦武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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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荒少侠看来，这个名单有他，是很不科学的，他既没什么战绩，也没什么功名，但是白纸黑字，众目所见，不能忽略。
   星澜从文书下达来的那一天起，就一直不甚高兴，秦武既愁这个任命，又愁该怎么哄夫人。
   海琼楼有些兴奋，秦武入了朝，那就登上了权力斗争的舞台，虽然可能被人阴得次数会更多，但也代表了他会拥有反抗的力量。
   总的来说，利大于弊，起码不会过于被动。
   秦武对海琼楼的想法嗤之以鼻，他不是干这个的料，他自己知道，而且海琼楼居然这么乐观，他觉得自己能不能活着到西陵城都两说。
   海琼楼劝他“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死国可乎？”
   秦武叹气，怎么横竖都要死？
   星澜抱着新养的猫儿过来，“你去吧。”
   “可……”
   “太康下令，由不得你。”
   “……”秦武心里明白，就是不大乐意。“那你……？”
   “我守着家。”
   “我不想去……”秦武靠在榻上，整个人都软伏了下去。
   星澜靠过去把手搭在秦武的额头上，那只猫往下一窜，一脚踩到了秦武的脸上，踩出一声哀嚎，把猫儿吓得又跳开了。
   ……
   不过安全问题很快就解决了，秦武收拾收拾包袱满含热泪的离开家门的时候，炎泷正过来准备叫他一同去。
   星澜有内幕消息，虽然她觉得炎泷是小人中的小人，但从另一点来看，凭炎泷的武力，只要秦武不死在他手上，那死在其他人手上的几率就不大了。
   大荒少侠被他偷袭过，应该会多个心眼，如果炎泷没事在他旁边磨刀瞎转悠，那他也应该能察觉到事情不对。
   数载雁门关生涯，星澜对秦武的求生能力，很有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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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武觉得自己快完蛋了，自从上了官道之后，炎泷就开始不停地擦拭着自己的长刀。
   特别是，炎泷擦一下刀，就看一眼他，附带怪笑一声。
   秦武觉得自己像被养得膘肥体壮后看见了屠夫的猪。
   “呵……”
   “……”
   无声无息的恐惧弥漫在这个狭小的马车里，秦武的手心冒出冷汗。
   他往椅子后面又靠了靠“怎么这么笑？”
   “嗯？”炎泷在接着笑出那个诡异的笑声之前收住了嘴，他感慨道“上次和秦弟共同御敌，那也是在数年之前了吧……”
   “大……大概吧。”
   “也算是殊途同归。”炎泷继续擦刀而笑。
   归？归哪里？秦武心里更加紧张，不会是归阴曹地府吧，他才刚娶妻啊，婚假都没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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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努力，完结的希望就在眼前了，越写越长，怎么肥四？】
   大荒少侠忍不了这个磨刀霍霍的气氛，于是开始奋笔疾书，主要是针对海琼楼的，他这封信的核心主要是两个字“速归！”附带了一页纸的感叹号彰显了他的急迫。
   在海琼楼看来，这完全是没必要的担忧，他现在在八卦田做事，他也是辅助，真要动起手，叫他回去也就是多一个挨揍的对象而已。
   海琼楼看得很开，秦武看得很不开，幸运的是直到驿站，这一路也没发生意外。
   迎接他们在巴蜀接中原地落脚的是西氏一脉，他们虽然不止有西凌一个入朝的小辈，但不幸的是，西凌算是混得最好的。
   混得第二好的是西邬，他是魍魉弟子，还有个实职，亲勋翊卫羽林郎将，就是未来太子亲卫队统领，西父时常为西邬站队太早而心惊胆战，武散官西凌反而是他所喜爱的。
   这次来迎接他们的，就是西邬。
   炎泷拉着秦武窃窃私语，这次领任当真不好干，一不小心就要趟进党派之争的浑水了。
   秦武搞不懂为什么他说悄悄话要用躬身挤在一起的姿势，他这么大个子，缩成一团别人也不可能看不见。
   西邬不是别人，他走过来，假装看不见炎泷缩在墙角，而是爽朗笑道“真是有朋自远方来啊。”
   一个阴郁的面相，一个不羁的笑容，他这么说，秦武以后可能都会对有朋自远方来这句话产生心理阴影，他觉得，西邬身上有两股气，一股有着魍魉的阴森杀伐，一股则神圣光明。
   真奇怪，如此矛盾的两点能集合在同一个人的身上，这大概就是支持正统的力量吧。
   毕竟西氏一脉关系复杂。
   西凌是西家嫡子，他有个妹妹在宫内为妃，本名叫西蕊，西邬只是庶子。
   西邬注定没有西凌这样的身份，也注定不会有和西凌一样的思考方式，他获得权力和资源的唯一方式就是铤而走险。
   不是去当土匪抢劫或者打闷棍，而是去站队。
   他的思路大概就是，我在你弱势的时候站在你这，扶持你，帮助你，你要是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兄弟。
   西凌的思路就大概不属于雪中送炭，而是锦上添花那一类的。
   西邬的队站得不太好，太康昏庸，还有个成王虎视眈眈，现在未立太子，押宝皇嫡子的这条路，注定坎坷。
   有时候西邬也会感慨，投对了胎真的很重要，他自己就是个反面例子，由于不是嫡子，所以资源分配这一块，很没有优势。而这样身份、这样情况的他，居然也有去支持正统的一天。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秦武把炎泷拉起来，对西邬一拱手“西统领。”
   西邬又开始笑“这就是秦供奉吧，真是恭喜。”
   对一般人来说，接到入职offer的确很惊喜，可惜秦武只有惊了，按照他的预期，他坐到太医院院使大概就到头了，太倒霉了，这次任命他为御史中丞，坐火箭，都没有他这么快，不知道兢兢业业这么久才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卫灵什么感想。
   ……
   卫灵倒是没什么想法，这一切起码都还在他的预料之中，他预料不到的是，秦武居然到西陵短短一月的时间，就顶替掉了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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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秦武收拾包袱来到了皇城，他和其他弹冠相庆的弟子不太一样，心里充满了忧虑，所以他做事的办法也很稳妥，核心思想就是“以和为贵”。
   不凑巧的是，他干了一个讨人嫌的职业，是要去奉旨骂人的，他总不能骂都骂了，再去告诉人家“兄弟这不是我的本意你别放在心上”。
   所以，一有活来，他就尽数不去表态，一有功劳，他就尽数不去争取。这样一来，怒其不争的有之，但大部分人都已经断定这是一个没什么威胁的人。
   钟离讳不是大部分人。
   虽然他的谋害计划胎死腹中了，但根据他的调查，秦武和卫灵是老乡，关系也还不错，裙带关系是很可怕的。
   他才得罪了人家呢！
   可是秦武一来官职就好高，那个姓炎的又总是跟着他，他才被炎泷揍回老家，又已无兵权了，打实在是打不过啊。
   钟离讳决定搞点阴谋，思来想去，一拍板子，那就从成王那入手吧。
可成王不是傻子，也不能由着他忽悠，而且成王和大荒少侠疑似有旧，这就麻烦了。
   如同突然接到霍家要干涉木材采买一事消息的西凌一样，钟离讳也突然得到了卫灵要对他下手的的消息了。
   着急！完备的计划他还没想好！这可咋整？
   时间不等人！
   他在成王府内埋头沉思了一下午，终于推敲出一个可以去发难为自己平冤的时间:现在。
   他早对炎泷未领王命就去揍了他一顿的事情早就心怀不满，在他看来，那些各派长老算不得什么东西。能帮他的，还是只有仁爱的陛下，可是仁爱的陛下不爱他，只爱美人，故而一般都不愿意搭理这些事。
   那就再从西凌的妹妹那下手吧。
   钟离讳趁着暮色偷偷潜入了后宫，看见了西蕊。
   他避开宫人，理理衣襟，扯开嘴角，露出和善阳光的笑容，“你是西蕊吧……你的哥哥出事了。”
   ……
   虽然钟离讳编造了一下卫灵让西凌出事的谎言，但是西凌确实是真的出事了，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讲，他现在只是一个被操控的空壳傀儡。
   什么风都比不过枕边风，次日，太康果然问责卫灵。
   江东女子擅巫蛊术，大家都知道。
   卫灵斩钉截铁地道“无稽之谈！”
   太康又有些色眯眯地问道“那跟在你身边那个，那个辛夷，就是江东女子？”
   这昏君！卫灵觉得太康的猎美心态很无聊，但是也不能真的把辛夷供出去，因为钟离讳臆测的东西，居然都是真的。
   天门玉的胡诌要是有这水准，那很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回陛下，不是，那只是微臣的一个表亲。”卫灵一边回答一边开始思考究竟是谁把消息透出去的，该从哪开始查。
   “带进来看看？”
   “陛下不可！”提出反对的竟然是西邬，辛夷身份不明，他很支持正统，也很害怕陛下倒在美人身上，皇嫡子年幼不成事，现在陛下要是没了，成王就顶上了，那他还努力个什么劲？
   “罢了罢了……”太康虽然好美人，也没有昏聩成这样，臣子家眷，是不能召得如此随意，再怎么着也是要登记成册走走流程选一下的嘛！
   下朝后，卫灵面色阴郁地走在最前，炎泷和秦武结伴在中后段。
   炎泷用胳膊肘捅捅秦武，“嗳！”
   “干嘛？”
   “叫卫灵喝酒去？”
   “他现在应该没这个心情吧……”秦武犹豫。
   “秦御史！”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住了他们。
   秦武和炎泷齐齐回头看，是霍英，现在在宫内兼任千牛备身，炎泷一把揽住霍英，“走你！”
   “？？”
   ……
   他们还是一起去喝酒了，卫灵，秦武，霍英，炎泷，各坐一头。
   卫灵手执酒杯，叹息一声。
   在丞相国师的这场争执中，他的确获得了胜利，局势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还有一个他需要对付的，看不见的敌人。
   炎泷一拍板子“何必如此纠结？！不是还有一个更简单更快捷的办法？”
另外三人都看着他。
   “咱们去把那作怪的直接除去，问题不就解决了？”
   霍英迟疑“可我们必定会被怀疑。”
   “他就是走路摔一跤都会有人怀疑是我们绊的！”炎泷摩拳擦掌。
   卫灵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反应，秦武沉吟了一下“你说得对！”
   “可！”霍英高声质问，“那应该安排个什么时候？”
   卫灵开口了“现在！”
   四个人都是说干就干的行动派，于是第二天，钟离讳暴毙的消息就传到了都城的每一个角落。
   难得上朝的太康接连上了两次朝，他把弹劾卫灵的奏折尽数砸到了他的头上，卫灵低眉顺目状。
   太康气不打一处来“你有什么想说的？”
   “回陛下，微臣没有。”卫灵跪伏下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国师担忧地看着卫灵，却没有站出来。
   人头攒动的殿内寂静无声。
   “好个欲加之罪！”太康勃然大怒，他一般都懒得管闲事，既然如此不识趣，“那你就暂时离去吧，安国寺镇宁军节度好像前些日子才战亡，你就去那里吧。至于新的兵部尚书……”
   “秦武任吧。”尘埃落定不容置喙的语气。
   一时间殿内众人，有的担忧，有的窃喜，有的则属于看好戏的心态，在权力的诱惑面前，这两个人，不知会不会反目……
   秦武走上前谢礼，一边行礼，一边暗暗偏头看着卫灵，卫灵也微微侧目看向他，他面色无喜无悲，眼里终只剩下冷漠，但是秦武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破，不立。
   破，而后立。
   你且先退下让我顶上吧。

不要花椒丷

   有人曾经问西邬，什么是羽林，他当时可以自豪而响亮地回答出标准答案:“为国之羽，郁郁成林，是为羽林。”
   现在，看着抱着西凌嚎啕大哭的西蕊，他却有些迟疑了。
   也许他站的是正统的一方，却不是正义的一方。
   辛夷不知去向，西凌在卫灵被贬后在卫府被发现，已经是离魂之像，西蕊特地求了恩准出宫一同寻他，见到的却是已经这样的西凌。
   现在这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局势，西凌不说肯定为卫灵所害，那也脱不了关系，如果卫灵没被削去职位，那很难有人会怀疑到他——主要矛头会指向霍英。
   西邬走过去，慢慢地把手，盖在了西蕊的头上，西蕊没感受到他的安慰，反而怒视着他“是你在朝内得罪了人才害了凌哥哥？”
   “……”西邬闭了闭眼，掩盖住眸中不可置信的受伤。
   西邬还是伤心得太早了， 他人生中的打击，一个接一个。
   后来太康觉得西凌确实倒霉，倒霉得不明不白的，但是卫灵又被他踢远了，再踢一次，拉不下面子，于是决定让西凌任检校千牛卫大将军，他不是离了魂吗？那就让西邬辅佐他左右吧。
   西父以前也是千牛卫发家的，他很熟悉里面的水很深，他不希望自己的爱子，再踏入这趟水。现在这一切，爱子的受伤和这个旨意，都被他怪罪到了西邬身上。
   西邬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那他之前所做的、所痛苦的、所为难的又算什么？
   他看着这个刚下达的御令，握紧了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霍英也没有想到，仇家居然成了自己顶头上司，如何了得？
   西父做千牛卫，西父的兄弟也做，西邬也做，西凌也做，眼看着江山的大一统在他们这演变成了未来太子亲卫队的全家统，成王开始发愁了。
   成王在皇城的冰心堂驻中原驻地远远的便看见了大荒少侠，他打量了大荒少侠半晌，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秦武看见成王，躬身一礼。
   成王感慨道“你我之间，本不必如此……”
   秦武恭敬地垂眼，默不作声。
   “你……怎么看最近的事情？”
   “祸乱之作，将以开圣人。”秦武抬头和成王对视。
   “哈……是啊，我本不是迟疑的人。”成王仿佛领会了什么，如同莫名其妙地来一样他莫名其妙地走了。
   不知为何，天空闪过一道惊雷，秦武看着成王离去的背影，本是要下雨的气象，风吹衣袍猎猎作响，这一道惊雷映出了他玄色衣摆上所绣的图案，那蛰伏的，阴森的，蛟龙，宛若活的一般。

草咩咩乄

太精彩了，等今天的份，楼主加油

不要花椒丷

   卫灵被赶走了，霍英现在改找秦武头脑风暴了，炎泷就在一边嗑瓜子。
   自从御令下来，西邬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好，他这个人憎狗嫌的倒霉人生，真想就此一了百了。秦武不是上位了吗？那就结盟吧，只要能除掉西凌，家族荣誉，又算什么。
   他的思想已经转移到，只要没有西凌，就没有现在发生的这一切的路线上了。
   秦武抓了一把瓜子，看着面前关于西邬的报告，“知耻而后勇，他这是勇到咱们这来了？”
   “嗯——我看看。”炎泷捏碎一把瓜子后也凑过来。
   霍英觉得，自从最靠谱的卫灵被踢出皇城后，他就一直很没安全感。
   卫灵身在安国，心系天下，对东窗事发的一刻早有准备，虽然没太想明白为什么是秦武接他的班，但还是冷静地传了信过来，叫他们莫慌莫急。
   他还顺便给太康上了一奏则，书曰“今人主沈谄谀之辞，牵帷廧之制，使不羁之士与牛骥同皁，此鲍焦所以愤于世也……”如此明目张胆地讽刺大伙，那些早看卫灵不顺眼的人也行动起来，搞得现在朝内风雨飘摇。
   “家书到了。”海琼楼顶着一张不虞的脸走进来。
   秦武报告也不看了，兴高采烈地奔了过去，和海琼楼的丧气脸形成鲜明对比。
   海琼楼纳闷，为什么小西瓜不给他传信？
   传堕觉得，可能是小西瓜还不太会写字的原因。
   海琼楼冷笑，“谁都和你一样吗？”
   人身攻击就没意思了，传堕意兴阑珊地躲到一边。
   现在坐在桌子旁边的就只有霍英和炎泷了，霍英看了看旁边的这个武艺超群的荒火弟子。
   “唉……”
   炎泷看霍英望着他叹气，也有样学样，唏嘘了一下。
   “……”
   ……
   秦武倒是没多少做官的想法，且他和卫灵是兄弟，卫灵被踩了，他多少也要去拉一把，卫灵发话了，他也一定要去力挺，所以最近也在跟着上书“乌鸢之卵不毁，而后凤凰集；诽谤之罪不诛，而后良言进……”之类的。
   太康有点头疼。
   其实太康一直都很欣赏卫灵，他办事利索，冷酷果断，颇合他心意，只要不发展成像公输东方那样，权势上还压他一头，那怎样都好。
   于是，太康把秦武提了上来，就犹如先皇同时提拔了公输东方让他们相互制衡一样……本来他很有自信，但现在这个发展，太康觉得，自己可能要重蹈太上皇的覆辙了。
   卫灵并不认为这样的事情会发生，他和秦武，之于公输东方二人，是不一样的。此刻，他坐在安国寺森严冷寂的佛寺前，烧掉了宫中来的最后一封密信，转身看着佛像，一半虔诚一半淡漠地俯身拜了拜。
   十五好剑术，遍干诸侯。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他这一生，从来就没有退路。

不要花椒丷

   数年之前，东海海水倒灌，淹没江南雷泽，世人哀叫的声音，仿佛要把西陵城附近的山石都震裂。
   那时候，海琼楼就隐隐察觉到，有一个潜藏着的组织，在暗中运作着什么，后来他去调查了一下，霍父蒙冤的时间，和花草一脉扬言要开始清扫叛逆的时间，竟然离奇的吻合。
   海琼楼开始怀疑了，这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事情，没准真的有联系，于是，趁秦武去赴任的时间，他去了八卦田一趟。
   他这一去也错过了很多好戏，等他回到西陵的时候，秦武已经顶了卫灵的位置，而从炎泷手底下溜走的钟离讳，也已经被他们四个人合力踩死了，果然众人拾柴火焰高。
   他也见到了倒霉的西邬，还有失了魂的西凌。
   西邬迫切的希望和秦武结盟把西凌给削掉，奈何秦武没来，回复他的却是这个梅花姬。
   “你是西邬吧，你写的东西，大家都看过了。”海琼楼邀请西邬在西陵一隅的酒楼一聚，此刻正在给自己倒花酿酒。
   “那你的态度是？”西邬不耐烦地开口，他有点不把海琼楼当人，虽然海琼楼确实不是人类，但是西邬就是看不起妖怪，特别是草木妖。
   “我的态度就是主人的态度啊……”海琼楼不高兴了，他并没有忽略掉西邬眼中对他的鄙视。
   西邬沉默了，然后终是真心实意地开口，“那……那，可以实现吗？”
   海琼楼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花酿酒，“可以。”他看着因为长期压抑愤怒和绝望而眼里布满血丝的西邬“但不能由我们出面。”
   “什么意思？”
   “如果让直接我们站出来……那才不能成功，需要拐个弯。”说来惭愧，虽然秦武升职了，但是空降得太快，迈一迈步子，就跨越到了很多人一辈子都到不了的地方，大家普遍都不服他，人缘自然很差。如果让他去发难西凌，即便是本就很多人不服西凌现在是检校千牛卫大将军，那些人多半也会为了与秦武作对，而站到西凌那一边的。
   敢挺秦武的，一般就只有底层的小官，可话语权不在他们身上，得那几个大世族都点头统一了口径才行。
   西邬实在是关心则乱，这种事，拿着权力的棍棒摁着人的头让人认理，是最下乘的方法。
   “那我应该怎么做？”
   “西凌么……我不信你手里面没他的把柄。”
   西邬确实有，但……
   “你要考虑你去上书骂你大哥的后果？”
   “不……”西邬艰难开口。
   “你自己斟酌吧。”如果是西邬去上书痛斥西凌不堪此任，除了西父会不高兴之外，大家都很乐于接住这个台阶让西凌下去的。
   之于一些有所谋划的世族……那就让秦武也表达出一个不高兴西凌下任的态度，既表达了秦武和西凌的亲近，又表达了秦武和卫灵的反目，这更是太康乐于见到的他们两个人的互相敌对的局面。且这样一来，不服秦武的人，也会站到西邬一边。
   一石三鸟的计划，只需要让秦武背背锅。
   ……
   西邬重振旗鼓，打起精神，奋笔疾书，终于去上书了，秦武的奏折在西邬奏议后的次日跟上。
   西凌果然迎来了回家养老的命令，同时迎来的，居然还有秦武的末日。
   盛极必衰，秦武苦笑，可他这辈子，即便是盛的时候，还心惊胆战的。
   卫灵的确暂时退下了，可是他不满，也许是不满秦武的顺利，也许是不满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于是他决定回来整秦武。
   他的确和秦武幼年关系很好，而后经历了怨恨秦武，暗算秦武，而后又站到秦武身边的转折，但是，但是，他也依旧明白，秦武不是那么听话的人。
   这一个多月的共事，已经让卫灵明白，秦武和他，不是一类人。
   卫灵虚长秦武两岁，而今已经是而立之年，他和秦武不一样，他在泥潭沼泽里独身努力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
   炎泷虽然是个莽夫，却并没有看错他，卫灵古里古怪，所有人都在向前走的时候，只有他留在了那个充满哀嚎和尖叫的二十年前。
   也许秦武也察觉到了，却不愿意去相信。
   ……
   卫灵还是一身清灰道袍，拢袖站在牢笼外面，看着里面落魄狼狈的秦武。
   秦武上书力挺西凌之后不过三日，卫灵就又重新粉墨登场了，他不仅为自己平了冤，为霍父正了名，还顺手踩了一脚秦武。
   秦武靠坐在墙边看着卫灵站在他的面前，他眨眨眼“我这是要上路了吗？”
   卫灵靠近他，单膝跪地，把手伸过牢笼搭在了秦武的肩膀上，“对不起，你就这样离去吧，这个世间太坏了……早一点离开，也许是好事。”
   秦武悲悯地看着他“玉人献宝，楚王诛之；李斯竭忠，胡亥极刑。”
   卫灵沉默了一下，脸色终于变了，不是常年的冷漠，而是暴怒，罕见的暴怒“你懂什么？！！你！你懂什么？？”

不要花椒丷

   卫灵不忿，他不忿。
   他能接受二十年前给他送鸡蛋的秦武，却不能接受二十年后的冰心堂弟子秦武。
   卫灵看见秦武后短暂的释然，随着时间的流逝，从怨恨后的释然，变成了不平，为什么，秦武这么不把过去当一回事？曾经的冲突仇怨，曾经的亲人爱人，在秦武眼里算得上什么？他不允许有别的人去伤害秦武，却希望秦武能陨落在他的手上。
   这样，他才能安慰自己，一切和二十年前，没什么不同。
   他会用他的双手，去涤荡这世间的罪恶。而秦武啊——请你安心地，完美地离开这个丑陋的世间吧，在尘埃落定后，我也会去陪你的。
   卫灵拽住秦武雪白囚袍的前襟，把他提起来，“你以为，我是谁？”
   秦武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维持着被拽提起来的姿势。
   静默了好一会，卫灵突然松手，喉间溢出巨大的哽咽声。
   秦武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赤红了眼的卫灵。
   等到卫灵离开，牢房里面又是一片寂静，在寂静之中，出现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似乎是叹息。
   “你是小铃铛。”

   秦武并没有被卫灵当场拧断脖子，而是在卫灵官复原职之后被安排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得到了秋后问斩的消息。
   他也不是很慌，因为能救他的人，可能还在外面嗑瓜子。

不要花椒丷

   人总会有一种逃避的思想，就比如一个人，他总是很倒霉，上一个倒霉的事情刚处理完，下一个倒霉的事情就接踵而至。
   于是这个人或许会想，如果我不把上一个倒霉事处理完，是不是下一个倒霉事就不会降临了？
   奈何这种处理事情的消极情绪在应对倒霉上面，向来没多大的作用。
   秦武每次倒霉的时候都会给自己打气，加油啊，秦武，努力成长吧，下次你会离倒霉更近的。
   ……嗯，这个气打得不太好。
   秦武在妖魔入侵的时候，以为自己快没命了，可是没有；秦武去雁门关前线腹地救人的时候，以为自己快没命了，可是没有；秦武去试炼却遇到了江南冰心堂毒系叛逆弟子，以为自己快没命了，可是没有；秦武去青邱林陪人做任务，却被人差点一刀捅进心脏，以为自己快没命了，可是没有；秦武去参加亲宴被人夺走元命盘施法，以为自己快没命了，可是没有；秦武入朝干活，被卫灵偷偷进了谗言，打入了天牢，以为自己快没命了，可是……
   不，没有可是了，这次好像真的快没命了。
   因为来看守他的，正是霍英。
   “你有什么遗言吗？”霍英低头看着坐在牢房里面的秦武，虽然霍父的冤屈被平反了，还昭告了天下，但他也没有多高兴。
   “有。”秦武坐直“你帮我记一下，首先，我要给我的娘子带几句话，对不起，新婚没几天我就要去地府常住了，如果你以后见到合眼缘的靠谱的男子，你也可以偷偷改嫁，但是请千万不要带到我的坟前来嘚瑟，我不会诈尸的，另外，我在巴蜀和江南有几分薄产，信物就是我给你的那本论语的第一页纸。”
   “其次，我还要给我再未谋面的爹娘带几句话，俗话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就当他们还活着吧，儿子不孝，实在倒霉，所以……”
   “另外，我还要给我的师弟师妹们说几句……”
   “给我的元魂珠和灵兽说几句……”
   “给我的好朋友思羽说几句……”
   “给我的……”
   眼看着他越说越多，霍英面无表情地把手里正在记录的小册子丢掉，“你还是假装没有吧。”

不要花椒丷

【还是因为现实原因决定脱坑】
【有释然有沮丧】
【祝还在游戏的诸君各位，武运昌隆】

   行刑日子一天比一天近。
   卫灵自从那次来探望了一下秦武，就再也未曾来过了，秦武一天天的，在牢房内，虽然伙食还行，也没受到什么虐待，但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掷骰子都找不到人，着实无聊，便开始数栏杆，来回数了好几十次最后无聊地躺在原地。
   冰心堂的救援来得很慢，炎泷决定单枪匹马来劫狱。
   秦武觉得，炎泷的武力值很高。
   再说一遍，他的武力值很高。
   再说一遍，他的武力值很高。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因为，他是直接打进来的，唯一能阻拦他的，就是秦武牢房门前的锁。
   他研究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这个锁该怎么开，便一刀把门劈碎。
   自由来得突如其然……
   可刚好霍英路过，他看见天牢内的景象，目瞪口呆了好一会，最后念叨着“哎呀，今天没吃饱，都出现幻觉了呀——”慢慢晃着身子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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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花椒丷

   “……”秦武目送霍英拧着身子离开。
   炎泷一把把秦武抗到肩上，蹭蹭就开始往屋顶上跳。
   从天牢一路窜到皇城郊外，炎泷忽然停住了脚步，放下了被晃得头晕脑胀的秦武。
   一个紫色衣衫的女子，站在他们面前。
   这么四处无人还闹虎患的地方，炎泷觉得，这个姑娘可能不是来找自己艳遇的。
   “辛夷？”秦武甩甩头，头有点晕，看不清楚人，但依稀觉得这个姑娘很是眼熟。
   “秦……供奉。”辛夷缓缓吐气，她不仅穿着紫色衣衫身上有紫色纹身，连她的眼睛珠子，都是紫色的。
   炎泷虚虚地打量她“江东女子？”
   “炎统领。”辛夷僵硬地侧着身子对他行了一个福身礼。
   “嗬！原来卫灵那个事是真的！”炎泷拍了一下秦武，秦武用力稳住了下盘，才没被他拍个趔趄。
   辛夷，江东女子，氐巫寨前任圣女，在她成为圣女前，她还有一个身份，祭品。
   就好像大家喜欢宰牛羊祭天一样，她就是被宰的那一个。
   但是，辛夷，一个有梦想的祭品，她成功地踩倒了前任圣女上位了。
   自从龙巫宫出世，有灵巫这个前车之鉴后，辛夷惊奇地发现了巫术的最高奥义:通神。
   而辛夷需要的东西，就是那些散落在各个地方、各个人身上与世间格格不入的东西，就像太虚观的心魔，就像云麓仙居的观天，就像鲛人一族天生的蛊惑，就像鼎湖中那条活了不知多久的蛇，就像秦武草木心所带来的运道。
   有些东西具体而微，有些东西虚无缥缈。
   每当运用了控制了这类东西，她就觉得，自己离神明，更近了一步。甚至连卫灵都不知道，一直在他身边跟着的辛夷，居然有这样惊世骇俗的想法。
   “我可以帮你实现你的愿望。”辛夷抚了抚身上的珠花，一些蜘蛛虚影从她的动作间漱漱落下。
   “我？”秦武挠头“我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愿望。”
   “……”辛夷挥挥手示意秦武滚开“不是你！”
   “噢……”秦武站到路边去。
   现在，就只有炎泷和辛夷相对而立。
   “我吗？”炎泷有点傻眼，这姑娘真的是来找自己的。
   “不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其实炎泷虽然去劫了狱，但这种事对他而言并不是很有挑战的事情，此刻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装，放点水就可以养鱼的那种。
   “……”这个人怎么如此不上道？辛夷沉不住气了“……伏光。”
   炎泷摸摸下巴，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乍然被人提起，他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
   “我可以帮你唤醒她，只要，他喝了这瓶水。”说着，辛夷指向了秦武。
   “？”秦武想不明白，他俩抬杠为什么要拉着他，“为啥啊？我不口渴啊！”
   不得不说，辛夷这招用得还行，因为如果她想掰开秦武嘴巴把水给他灌进去，是有点难度的，如果炎泷还在边上，那难度就更大。
   因为辛夷打不过他们，注意，是‘们’。
   辛夷虽然会控魂术，但是对人的成功率并不高，必须要先下控魂引，也就是说需要一个队友打掩护。卫灵虽然有点想取秦武狗命，但是还在纠结阶段，帮忙，是很难指望他的了。
   “空手套白狼用得挺好啊。”炎泷不高兴地抽出长刀抗在肩上，他才和秦武修补了一下兄弟关系，又有人来挑拨了。

不要花椒丷

   辛夷微抿嘴唇，露出虚伪空泛的笑意，她也不能说是空手来的。
   手指翻飞间，她在虚空中勾画了一个神秘的花纹，随着空气中破裂的声音传来，一个身影，落在了辛夷的面前。
   “……伏光。”秦武认出来了。伏光……棺椁并没有没有送回罂墨园的伏光，被留在了青邱林的伏光，这下看来，是被人偷偷盗了墓？
   真是缺德啊。
   炎泷动了，没有辛夷想象中的反应，他提起刀直直地冲过去一刀劈下，险些让毫无防备的辛夷直接去见了阎王。
   为辛夷抵抗攻击的伏光虚影也骤然消散了。
   辛夷忍了忍，咽下喉间涌上的腥甜的血液，“你……”
   炎泷怒极，没有接这个话茬，继续埋头揍她，辛夷只有被撵着到处跑的份，追逐间已经挂彩无数。
   秦武远远看着他们从这个山头打到那个山头，他从地上捡起那个瓶子，气运丹田，“别打了，我喝。”
   辛夷和炎泷凌空停下仿佛集体被按了暂停键。
   其实秦武有些理解炎泷的情绪了，炎泷一辈子都在逃避选择，对很多事情都不作为，也因此付出了代价。而现在，他又遇到了这样的选择，伏光已经倒在了数年前，他不相信会有真正复生的术法，如果为了这个机会他去……他处理不了这样的问题，那就只好去处理提出问题的人了。
   炎泷心情愈发暴烈，为什么他总要面临这样两难的境地？之前是，现在也是。
   秦武很淡定，不仅因为辛夷的眼中没什么恶意，还因为他有草木心能免疫世间百毒。
   他们僵硬而沉默地看着秦武喝完了瓶子内的液体，秦武感慨了一下，“味道不太好。”
   “人家给你灌毒药你还嫌弃味道不行？”炎泷粗声粗气地问，他蹭过去拍了拍秦武的肩膀，把他直接拍得跌到了地上。
   卫灵远远驾马而来，行至跟前从马上跃下，看见了浴血的辛夷，他皱了皱眉，将她拽至身后。
   “卫大人。”炎泷抱胸唤着挡在辛夷身前的卫灵，这人怎么早不来晚不来。
   辛夷恭顺地埋首“大人，大计之成，或在今日，请允许我收一下尾。”
   说着，辛夷上前几步，划开手指，在虚空中又划出花纹，伏光再次出现，炎泷下意识地往前一步。
   “……伏光？”看着被凝结出来的伏光，卫灵脸色变了，他没有刚才之前体贴下属为下属出头的势头，居然冲过去掐住了辛夷的脖子“你做了什么？”
   “做了大人一直想做却迟疑的事情。”辛夷语调平静。
   “你做了什么？”卫灵心里掠过很多想法，眉目之间更加冷凝，掐住她脖颈的手微微用力，辛夷的呼吸开始有些不顺。
   “控……魂引。”辛夷艰难地从被扼住的喉间溢出一句话。
   “控魂引是啥？”“控魂引？”两个作壁上观的人异口同声。
   卫灵身形摇晃了一下，勉强稳住身形，却没有松手，他有些失神地呢喃道，“你好大的胆子……”
   掐住她脖颈的手开始用力。
   辛夷眼前开始发黑，有绝望，也有不敢置信，她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忽又松开。
   看着辛夷居然被卫灵掐得身外化身都消散了，秦武觉得，事情可能大条了。
   炎泷在辛夷消失后不久，垂眸目色沉沉地看着眼前木偶傀儡般的伏光，她安安静静，没有呼吸，没有生气，他伸出手眷恋地摸了摸伏光的脸颊，接着在手上凝出气焰，猛地一拍。
   在秦武活见鬼的目光里，傀儡伏光就此消散于世间。
   炎泷拍散傀儡后，终于想起来刚才发生了一件大事“控魂引是什么？”
“没关系，不是什么严重的毒，待会我们回去解掉。”卫灵勉强笑道。
   “回去……那我还要接着等问斩吗？”秦武心里是有点忐忑的。
   卫灵的眼珠子动了动，“不，回去……干活。”
   炎泷更不高兴了，他辛辛苦苦跑一趟，合着白跑了？
   ……
   为了防止太康大兴文字狱去踩秦武这个愣头青，星澜已经带着一批弟子来到了皇城，然而也止步于皇城了——他们刚到就听说被劫狱一事。
   炎泷快人一步，发现搞错情况后，心情不太好。
   现在气鼓鼓的炎泷在给自己不停倒酒，秦武有些尴尬地劝慰他“荆轲慕义，白虹贯日，燕丹畏惧；卫画长平，太白食昴，秦昭怀疑。我全然不是这样的人，你是顶顶讲义气的好兄弟……”
   “我不是。”炎泷说着就开始给了秦武一掌，把秦武轰出了房门。
   掌风回旋，把门带上，秦武犹豫了半刻，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有继续敲门。